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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塞·拉米雷斯三世说:做琴就像吸毒,上道即迷失……

作者:F. Lisa Beebe 写于1987年7月26日
原文刊登于:www.washingtonpost.com
中文翻译/冯伟锋,责任编辑/徐宇雅

吉他早已是西班牙的符号。塞戈维亚——这位逝世于94岁的吉他大师让吉他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而另一位西班牙人,何塞·拉米雷斯三世,则在坚持不懈完善着吉他的制作。迄今为止,这位伟大的吉他制作家对吉他的结构进化做出了许多重大的贡献,足以让他与小提琴制作领域的斯特拉迪瓦里齐名。

而塞戈维亚与拉米雷斯家族之间断断续续的关系要追溯到1912年。当时18岁的吉他少年塞戈维亚亟需一把好琴用于他在马德里的音乐会。在他辉煌的职业生涯爆发的前夕,他却仅仅只是想要租一部当时西班牙最有声望的吉他——何塞·拉米雷斯三世的叔祖父曼纽尔·拉米雷斯的吉他。 

“当时和曼纽尔一起的还有一名优秀的小提琴家,”年轻的拉米雷斯说道,“他们都被塞戈维亚精湛的技艺惊呆了。但那时,吉他并不是一件很受尊重的乐器。‘你为什么要演奏这个乐器啊?’那名小提琴家责怪地问塞戈维亚,‘你应该去演奏小提琴!’曼纽尔恼火了,回应道:‘小提琴?不,senåor,他就应该弹吉他。你喜欢吉他?来,把这把吉他拿去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报我的。’”

今日,拉米雷斯已经传承到第四代,65岁的拉米雷斯三世是一名坚忍的领路人,他总是一袭黑衣,依然不断地完善着吉他制作。为什么?“因为我相信,在吉他制作达到小提琴界的斯特拉迪瓦里一样的水平前,我们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努力,”他回应道,“吉他制作就像吸毒一样,一旦开始则无法逃离。它有困难有挑战,那么我们就要去研究去实验。”

1940年,他开始在父亲的作坊里实习。在这里他学完所有的一切可能学到的知识后,他开始钻研声学和物理学。他对每一本能拿到手的科学书籍都如饥似渴地学习,以便能更深刻地理解吉他的制作。他开始意识到在他的制作家视野里渐渐出现一些希望之光,于是,一系列吉他型号诞生了。

“我进行过的无数次的绝大部分以失败告终的实验,足以将它们写成一本书了,”他回忆道,“只有少数是起积极作用的,而大多数根本毫无用处,它们无法为我打开新的思路。我更喜欢失败,因为这样意味着反其道而行就会有进展。”

他去年推出的86型号是成功的创新。这一部吉他里面封装了一千零一个完美无缺的细节,拉米雷斯认为这是相当大的一个进步,尽管使用了短的弦长,吉他更易于演奏,声音非常出色。塞戈维亚在离世时手边仅有的三把吉他之一便是这把吉他,另外两把也是拉米雷斯。

20世纪30年代,塞戈维亚开始使用德国的豪瑟吉他。有个观点是说1953年塞戈维亚将豪瑟吉他带回马德里只是为了刺激刺激拉米雷斯创新的火焰。此后每一年,这位制作家都献给大师一把新吉他,暗暗跟豪瑟吉他较劲,企图让塞戈维亚重回拉米雷斯的怀抱。最终,7年的努力之后,塞戈维亚同意将拉米雷斯1960年送来的那把吉他用于澳大利亚的系列音乐会中。直到1963年,——在塞戈维亚正式使用第一把1912年的拉米雷斯的半个世纪后,他才真正又将拉米雷斯作为御用乐器,与弗列塔吉他交替着使用。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塞戈维亚就完全只用拉米雷斯了。

一个多世纪以来,拉米雷斯皇朝见证了这个最早在12世纪从摩尔人那里传入西班牙的乐器的演变。

“虽然我们无法知道我们家族开始制作吉他的确切年份,”何塞四世解释道,“我们有资料证实早在1882年我的曾祖父何塞·拉米雷斯一世已经是公认的吉他手艺人。那时的吉他制作家的手工非常不值钱,而我的曾祖父总是自嘲:吉他制作家不可能死在社会福利医院,他们根本没条件去那里。”

这个吉他家族拥有反抗传统的基因,这源于何塞一世的弟弟曼纽尔。在世纪之交,曼纽尔在马德里开设了一家竞争性的门店,并且想了很多办法从他兄长那里争夺客户。1916年曼纽尔无后而终,何塞一世的儿子何塞二世沿用了很多他叔叔的想法。如今,曼纽尔特立独行的思想遗产被何塞三世继承了。他从1940年至他父亲过世的1957年,他一直违抗着父亲的命令,守着工作台捣鼓着所谓的“完美吉他”的白日梦。 

随着何塞二世的去世,家族生意的管理责任便落在何塞三世身上。为了确定吉他型号的标准,何塞三世解决了一个算术问题:品丝之间最完美的距离应该是多少?今日,他在马德里Ramon Aquinaga大街的五层楼的作坊管理着10名被亲切地叫作“师傅”的制琴师,他们以拉米雷斯的标准每年生产500把手工吉他。

在作坊的地下室里,存放着多年自然干燥、老化的木材。一旦达到要求,便被切割成为吉他的部件。经过检验后,这些部件将被一至四名工人装配成一把吉他。超过两个月的周期,14道上漆工序,每一次都是纯手工打磨才算完成吉他的装配。在完成了品丝及五金件安装后,完工的吉他将被一排一排地挂在一起,等待拉米雷斯的认证签名和识别号码。从开始到完工,整个过程需要四到六个月。

出人意料的是拉米雷斯家族以及他们的大师傅们居然无一人弹吉他。“要么是做吉他的,要么是弹吉他的,”拉米雷斯三世说。因此,他一直根据专业音乐家的意见来完善着自己的乐器。最近十年间,塞戈维亚及耶佩斯与他都有着密切的合作。 

但是突发的奇想和直觉也起着重要作用。一个例子:有一天,拉米雷斯将一把古董提琴的琴弦用作吉他的第二套弦。“我希望在新乐器上能提高共振,”他回忆道,“因此我制作了一把内部有第二套弦的吉他。它有很好的效果,但它有一个问题:内部的4条弦一旦发生共振便没法控制其时值。塞戈维亚对我说,‘这很有意思,拉米雷斯,但显然你要把这个问题解决好才行,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吧。’”

“然后,我也向耶佩斯展示了这把吉他,他也很喜欢它。他也说:‘这个问题必须得解决。’接着他提供了一些建议,‘如果我们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增加这4条弦(编者注:他是指按琴弦排列加在指板的低音处,这样看起来就是一把10弦吉他),就可以在取得共鸣的同时解决掉这个问题。’于是在1964年,我便设计了耶佩斯和他的学生们所用的10弦吉他。

多年以来,塞戈维亚最介意的是“狼音”这个几乎所有有木材和琴弦的乐器(包括钢琴)都无法避免的问题。当大多数音乐家默许了这一看似不可避免的缺陷时,塞戈维亚从没接受过。

“他一次又一次地听我谈论关于这话题时,不发表任何意见或讨论,”拉米雷斯回忆道,“但他总是抱怨这个或那个音符太弱或太差,或者用他自己称之为‘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塞戈维亚坚持不懈的抱怨声中,拉米雷斯研究了声波的特性,并想到解决的办法(注册了专利)——引入了木制挡板,或称之鳍状物,沿着吉他的轮廓构造了第二个内部腔室。时至今日,拉米雷斯报告说,自从1983年完善了他的“Camara”吉他后,塞戈维亚就再也没有抱怨过“狼音”的问题。

在他的马德里的作坊里,拉米雷斯乐于帮助音乐家们挑选与之相匹配的吉他。在晚上的时候,经常会看见他陪同着客人走下长长的楼梯,在楼梯两侧的剪报上,我们可以阅读到他漫长而辉煌的职业生涯。接着来到一个有着赤色瓷砖和木顶横梁的舒适的地下室。在这里,这个不拘小节的家族吉他收藏品最早可以追溯到17世纪。拉米雷斯致力于满足一切客户的需求,无论是音乐大师还是初出茅庐的爱好者,都有供其学习与享受的乐器。

不久前,一名心怀不满的客户在地下室里抱怨他的新拉米雷斯吉他老跑音。拉米雷斯将这个乐器放在他地下室里的工作台上,开始逐项地研究起来。他取出深奥的设计规范档案,并作出了他的诊断:需对琴码稍加调整。第二天就可以把吉他拿回去了。

拉米雷斯还时不时地被他的同行们称为江湖骗子。起因是斜音梁的引入,这不仅在振动理论上做了工作,更重要的是提升了乐器的音质。起初,同行们都视他的这项创新为异教徒般的罪恶;可是现在这一做法已经被业界主流广泛认可。

继承何塞·拉米雷斯三世事业的是健谈开朗的33岁的何塞四世。在书本知识与木材手工之间他取得了平衡。他瞄准了原声吉他的商机,并在1982年为拉米雷斯的生产线引入了原声吉他的生产。“这对于西班牙的吉他制作家来说是很困难的,”他解释说,“当人们提到原声吉他或者西方吉他时自然而然地会想到美国。但我却从未发现有令我满意的,所以我会坚持做一把让我觉得满意的原声吉他。”

他的父亲却不认同他的关于吉他国籍的说法。“你在说西班牙吉他或美国吉他时,就像在说意大利小提琴或法国钢琴。”他说。

尽管如此,意大利吉他演奏家奥斯卡·吉利亚(Oscar Ghigli)最喜欢的恰恰就是拉米雷斯的“西班牙味”。“它的声音很独特,并不是弗拉门戈的味道,但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就像遇到一个神秘人物,像一杯老酒,拉米雷斯有谜一般的魅力。”

美国的演奏家帕肯宁(Christopher Parkening)拥有8把不同年份的拉米雷斯吉他。他对一把60年代制作的巴西玫瑰木背侧板加红松面板的吉他特别钟爱。“这些吉他有漂亮、温暖、圆润、及清晰的声音,而且丰富细腻。高音干净,低音清晰且富于表现力。”

在拉米雷斯家族的吉他收藏里,最珍贵的是那把1967年的、曾被塞戈维亚使用过2年的吉他。20年后,它的声音变得更好了。近期帕肯宁在弹奏过这把吉他后断言:“可能是我有生之年所接触过的最伟大的乐器。”美国演奏家艾略特·菲斯克(Eliot Fisk)则说,或许可能有其他更好的吉他,但没有一把能同时拥有拉米雷斯的“光彩、光泽、力度、深度、洁净及甜美的声音。”